卜宪群：大家好，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机会，与大家共同来学习一个古老而又长存、凝重但又富有时代气息的话题，这就是“反腐倡廉”。

卜宪群：说它古老，从人类有政治文明以来，腐败就存在。说它长存，直到今天为止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种政体敢说它彻底清除了腐败。说它凝重，因为腐败所导致的王朝的灭亡、人民的苦难在历史上比比皆是。说它富有时代气息，反腐倡廉今天仍然是我们党和国家所面临的一个重大的问题。

卜宪群：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无论是在以礼治国的奴隶制时代，还是在礼法合治、德主刑辅的封建制时代，都有很多丰富多彩的廉政思想文化，比如说像民本、仁、义、礼、孝、德、敬、公、贤、能等等。这些廉政思想文化与廉政制度建设共同构成了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优秀的传统文化，也是历代清官廉吏为政的一个重要的基础。

卜宪群：中国历史上的廉政文化它的含义是什么？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我认为就是历代的政治家、思想家和人民大众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关于反腐倡廉的思想、制度、实践，及其经验的积累。

卜宪群：我第一个问题说一说中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产生的背景，讲三点。 第一点原因是官僚队伍管理的需要。那么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生产力非常低下，那个时候没有公共权力也没有国家，所以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廉政思想文化。

卜宪群：那么历史发展到夏商西周时期也就是我国的历史上的奴隶制时代，随着国家的诞生腐败也就像潮水一样出现。但是当时的国家结构采取的是宗法血缘等级分封制，各级官吏它既是奴隶主、也是贵族、也是管理者。在这种政体下边他们的权力是世袭，可以说这是一种世袭贵族制。这一时期王权很少能够干预到这些人的权力的行使。所以说那个时期虽然腐败现象也很严重，但反腐倡廉的思想它还不能够与制度相结合，还谈不上有廉政的制度。所以大家看历史、看史书可以知道那个时期主要是对那些贪婪奢靡的人员一种道德上的谴责。那个时期的廉政思想还处于一个萌芽的状态。

卜宪群：历史发展到春秋战国时期，随着新兴的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它为了在争霸战争中赢得胜利，它就必须要改革旧的世袭制度。出现了关于官僚的选拔、任用、管理、考核等等一系列的相关的制度。这个时期出现了廉政文化的思想，特别是百家争鸣当中有很多廉政文化的思想。所以说我们历史上的廉政问题思想如果要追溯它的渊源的话，基本上都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卜宪群：那么，历史发展到秦汉以后，中国社会的政治体制是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从秦汉到明清，中国基本上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人口众多、疆域辽阔。统治阶级采取的是官僚制，官僚权力不再是世袭，它是通过各种考试、考核、考察选拔出来的。历朝历代我们的官僚队伍上到公卿下到乡村小吏是非常庞大的。如何保持国家的行政管理高效，如何防止政治出现腐败，就需要反腐倡廉。所以说我讲中国古代廉政思想文化产生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官僚队伍管理的需要。

卜宪群：那么第二个原因就是“腐败现象的严重存在”。什么叫“腐败”，有谁能够用一句话给我概括一下。什么？

卜宪群：那么我们历史上的腐败，它的主要表现形式有哪些？我把它归结为四种形式，第一是“权钱交易”。

卜宪群：卜宪群：这个还不够抽象太具体了。腐败是以权谋私的行为。权是什么权？权是公共权力；私是什么私？是自己的私利，一己之私。在我国历史上各个王朝、在各个王朝的各个时期，都有腐败甚至严重的腐败的存在。我们看历史上这些王朝灭亡的最后的直接原因虽然不一定是腐败，但是它与腐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卜宪群：金钱可以换来权力，卖官鬻爵在我国历史上的许多时期都存在。东汉后期，当时有一个人叫崔烈，此人花了500万买了一个司徒的官位。此人买了官以后，心里面感觉还有点不踏实。有一天他问他的儿子：“我花500万买了这个官，你有没有听到社会上对我有什么评价？”他的儿子说：“社会上认为呀，你这个人还是很有才的，按照你的才能完全可以当上公卿。但是你今天是花钱买的这个官，天下人对你很失望。”他就又问：“为什么很失望呢？”他的儿子说：“大家认为你的身上有一股铜臭。” “铜臭”这个词就是从这而来的。

卜宪群：明代有一个吏部尚书叫王恕，他说：“以财进身，岂能以廉律己？欲他日不贪财害命，何由而得乎？”你用财买来的官，你让他做官再廉洁怎么可能呢？

卜宪群：我国历史上腐败的第二种形式是“用人不公”。用人不公是最大的腐败，是各种腐败的集中的表现。历代用人不公，一是选举不实。东汉时期有一首童谣，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连书都看不懂却被举为秀才，举为秀才就可以做官。本来是推举有孝清白的人出来做官，但是他和他父母都分居着不在一起住，还谈什么孝。

卜宪群：“权门请托”也是用人不公。汉代有一年要选举人才了，当时担任颍川太守的高伦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封书信，写这封信的是当时的权臣叫侯览。侯览说“你在这次选举中要用一个人”。高伦没有办法只得安排这个人做官。像这样“权门请托”在历史上可以说比比皆是。

卜宪群：“任人唯利”也是用人不公。在用人时首先是考虑这个人将来对我有没有用。在我国历史上有的时期某些官吏专门选一些年轻人，这个和我们今天重视青年干部的培养不一样啊。为什么他要用年轻人呢？年轻人将来能报我的恩。这是任人唯利。

卜宪群：还有一种情况更普遍“任人唯近”。你很有才能但是跟我没有关系，我不用你。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学生、你是我的亲戚，像这样的人我用了你，必定你会听我的。“贪婪奢靡”是我国历史上腐败的第三种典型形式。

卜宪群：贪婪奢靡表现在哪些方面呢？骄奢淫逸。西晋有一个重臣叫何曾，史书上记载这个人“性奢豪”，奢侈的奢，特别地讲究排场讲究吃喝。他吃饼的时候上面一定要有花纹，没有花纹他不吃，他每天要吃一万钱，他还说我的筷子无处可下。

卜宪群：贪婪奢靡还表现在清谈无所作为。西晋时期有一个重臣叫王衍，当西晋灭亡以后他被石勒抓住了。石勒问他，西晋是怎么灭亡的？他说：“这个事和我无关。我本来就不想做官，不知怎么回事让我做了这么高的官。”石勒本来不想杀他，但是听到王衍这样说他非常气愤，下令把他杀了。这个王衍临死的时候说：“如果当年我们不是整天去清谈而是务实做事的话，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

卜宪群：贪婪奢靡它表现在劳民伤财。宋徽宗大家都知道这个人，非常喜爱奇花异石。于是他的宰相蔡京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叫应奉局，大兴花石纲之役，整天在江南到处寻找奇花异石，激化了北宋的社会矛盾。

卜宪群：我国历史上腐败的第四种形式是“正气不张”。权钱交易、用人不公、贪婪奢靡，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正气不张。 “晏子治东阿”就是一个黑色的幽默的故事。有一年国王对晏子说：“我听说你很有才能，你替我去治理东阿这个地方。”那么到第二年晏子向国君汇报工作的时候，国君说：“我本来认为你很有才。但是没想到，你把这个地方治理很不好啊！”晏子听了以后和国君说:“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个地方治理好”。第二年晏子又回来汇报工作，国君说：“你这一年干的很不错。”晏子听了以后哭笑不得，他说：“我第一次去东阿的时候，所有的贿赂都不接受，所有的财富我都交给国家，但是您却说我治理的不好。我这一次专门搜刮老百姓，把搜刮来的钱财来贿赂国君您身边左右的人。现在我回来了，你的左右向您说的话都是好听的话。”他说：“我没法替你再去治理这个地方。”

卜宪群：正气不张还在实用主义。一些官僚士人不去安心的读书做事，专门以“交际为业”。在我国历史上的东汉后期，就有这么一段时期，整天去拉拢各种人际关系。那么拉拢人际关系的标准是什么呢？是“见赴有益则先至，顾无用则后背”，有用的人我就赶快巴结，没有用我就把他甩到身后。

卜宪群：所以在这样一种风气下边，在历史上的某些时期这些官吏们不仅不按律令、法令行使，甚至丧失了基本的做事原则，忠信不守、昏聩自傲、唯利是图、弄虚作假、纵欲无限。所以这也迫使统治阶级，他要加强廉政思想建设。这是我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产生的第二个历史背景。

卜宪群：第三个历史背景是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需要。在我国历史上王朝灭亡原因很复杂，但是一条基本的线索贯穿在其中，所有的改朝换代与腐败都有不离不弃的关系。这样一种历史现象，就让我国历史上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就要思考一个问题——什么原因？要总结经验。

卜宪群：最早总结这个经验的，我觉得应该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叫臧文仲。根据《左传·庄公十一年》的记载，这一年宋国发生了一场大水，把宋国的粮食都淹没了。鲁国派了一个使者去宋国表示慰问。宋国的国君面对鲁国的使者说了这么一句话：“都是我不好，上天降下了灾祸，不仅使我的人民受苦，还让你们鲁国的国君替我担忧了。”那么鲁国的使者回到鲁国以后，把这个话在朝廷上叙说了一遍，当时臧文仲就发出了一段感慨，他说：“宋其兴乎。”宋国要兴旺了。他说：“禹、汤罪己，其兴也悖（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什么意思？禹和汤是我国历史上夏商两朝的开国之君，是明君。禹、汤为政的时候，所有不好的事情他都自己承担，所以他们执政的时候国家就兴旺。但是桀纣是什么样的人呢？桀纣罪人，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你干的，和我没有关系。好事都是我的，坏事都是你的。所以臧文仲就从罪己和罪人这样的行为当中，总结出兴和亡的这样的一个历史规律。这样一种严谨的对历史发展经验的总结，在我国历史上很多时期都有。这些都是我国的历史上的优秀廉政思想。

卜宪群：上面我谈了中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产生的三个历史背景。那么说到中国历史上如此众多的腐败现象，大家就会说，这么多的腐败，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还谈得上灿烂辉煌吗？我们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当然不是这样。人类的历史不是在腐败中轮回，人类的历史是在向前发展的。我们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创造了杰出的廉政思想文化。我们的祖先不断利用自己的智慧，来清除附着于自身体制上的各种腐败现象，推动着中华文明的前进。

【《察盛衰之理 审权势之宜 》（下）】

卜宪群：大家好，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机会，与大家共同来学习。我们历史上的廉政文化思想包括哪些内容？有哪些特色呢？

卜宪群：第一个特色是“以廉为本”。大约在西周到春秋时期，“廉”字的含义被引申到政治领域，表示清白、公平、简约、方正、高洁、明察。春秋时期齐国的政治家管仲管子他就说过一句话，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他把廉与礼、义和耻并列，作为国家的四大支柱之一。同样是齐国的政治家晏子，他也说过一句话：“廉者，政之本也。”为政的根本、政治的根本就是廉。这些都和我们今天的含义一样了。

卜宪群：廉政出现在我国的春秋时期。有一天齐景公问晏子说：“廉政而长久，其行何也？”说要想做到政治廉洁而长久运行，他的行为应该和什么相似？晏子回答：“其行水也。美哉水乎清清，其浊无不雩途，其清无不洒除也，是以长久也。”什么意思呢？他说，廉政要像水一样的清。美啊，清清的水，如果它浑浊了，它不会有好的前程，它会把它经过的地方都污染；如果它是清清的，那么在它所经过的地方，会把一切污浊的东西都清除了。这是我国历史上对廉政一词的最早的理解，我想这种理解今天我们还是可以沿用的。

卜宪群：但是我们的老祖先对廉的理解，可不是这么简单，比以上的思考还要深刻，这就是六廉观的出现。那么这个“六廉”是指什么呢？是指“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和廉辨”，这是《周礼》当中提出来的一个观念。“廉善”是指善于行事，“廉能”是指能行政令，“廉敬”是指忠于职守，“廉正”是指品行方正，“廉法”是指忠诚于法令，“廉辨”是指临事分明。“六廉”观是我国历史上廉政思想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它表明我国历史上的廉政思想，对官吏的要求是多方面的。

卜宪群：第二个特色是民惟邦本。民惟邦本就是民本，是我国传统文化中非常宝贵的一个思想。当然，它也是一种廉政文化的思想。我国的第一部历史文献《尚书》当中“民惟邦本”思想就有很多处，其中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还有“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老百姓的欲望想法就是天的想法。

卜宪群：春秋时期很多政治家都规劝他们的国君，说如果你要想国家兴旺，你就要听民的。大思想家管子说，“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你要想政治兴旺，就要按照老百姓的意愿来办事。当然说的更为激烈的是孟子，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战国时期还有思想家把民和君的关系，比喻为舟和水的关系，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意思是说，水可以承载人，但是也可以把人倾覆掉。如果你为政者用这样一种思维来思考你的执政方式的话，那么即使危险要到来也不会真正的发生。

卜宪群：我国历史上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在春秋战国时期把神与民的关系，天与民的关系剥离开来，转化为君与民、政与民的关系，这是廉政思想建设的一个伟大进步。它告诉统治者，国家治理不好不是天的原因，也不是神的原因，就是你当政者的原因。

卜宪群：民本思想在我们古代社会当中，可以说先秦一直到明清都存在。我们历史上有许多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都非常推崇民本思想。唐太宗就是一个非常，至少他在前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君主。他说道：“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天子你有人道，大家才推举你做天子；你无道大家会把你扔在一边。我们知道传统社会当中，君权是神授的，唐太宗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应当说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思想。

卜宪群：那么我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的第三个特色是什么呢？尚贤使能。我们历史上的政治家、思想家很早就认识到一个问题，“为政之要，惟在得人”“治国之道，务在举贤”“官人，国之急也”。用人，用好人，用对人，这是治国首要的问题。

卜宪群：那么围绕这一方面，我国历史上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提出过哪些思想呢？他们提出过不能够任人唯亲，要重视才能。墨子就说过这样的话，不能够“骨肉之亲，无故富贵”，不能因为他和你有血缘关系，就可以得到富和贵，就可以得到官。历史上著名的商鞅变法，商鞅他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不让那些贵族凭借自己的宗法血缘关系而获得高位。所以商鞅说“虽贵无所芬华”，“有能则举之”。有能力才行，虽然你的出身很高贵，但是如果你没有能力的话，国家不应该用你。

卜宪群：统治阶级还宣扬对有贤能的人要求之若渴。尚贤不是一句空话，你对有才能的人要有一种心态，有一种求贤的意识。我国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典故，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洗个澡三次把头发，古人是长发，三次把长发盘起来去接待来访人。

卜宪群：当然，真正的用人是需要制度的。我国历史上从秦汉以后，从察举制到九品中正制，到科举制，这一系列制度的设计都体现了尚贤使能的这样一种用人思想。

卜宪群：下边我讲中国古代廉政思想文化的第四个特色内容，德为才帅。德先才后是我国传统政治文化的一个特色，这也是我国历史上从实践经验当中总结出来的。战国的游士有没有才？很有才。但是他们其中有一部分人奉行的是什么价值观念呢？“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君臣之间是市场上的买卖关系。大家想，像这样的价值观，在关系到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关键时候，他会选择什么？他一定会选择自己的私，私利。

卜宪群：有才的人历史上也很多。蔡京很有才，科举出身，但是他的心思用到哪去了？用到劳民伤财，替宋徽宗搜刮民脂民膏。清代的大贪官和珅也很有才，据说他懂蒙文、藏文，但是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事。所以说这样一些政治实践告诉我国历史上的政治家和思想家，用人必须要以德为先。

卜宪群：当然这个问题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有人说德是人的内心的世界，你怎么能够知道这个人有德还是没德，德你怎么看得见？没关系，我们历史上的思想家赋予了德很多具体的内容。哪些内容呢？节俭是德，《左传》上面说“俭，德之共也”，节俭是德的普遍的表现形式。李商隐著名的咏史诗，“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卜宪群：谦让是德，孔子一生温、良、恭、俭、让。爱民是德，《左传》说，恤民为德，爱护老百姓是德。爱民还要不与民去争利，你既当着官，还要做着买卖，还要与老百姓争利益，老百姓怎么争得过你啊？孝、悌、忠、信是德。我们历史上的思想家赋予了德非常具体的内容。历史上的清官廉吏你去看，他基本上都符合这几条。这是从历史上总结出来的。

卜宪群：中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的第五个特色是公私有分。公私不分不是“化私为公”，不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化为公家的东西，是“化公为私”，是把公家的东西化为自己的口袋里。中国历史上不是说不讲私不讲利，《左传》上面说“信载义而行之为利”，在信义的基础之上，你是可以获得利益的。但是思想家又说“不义而富且贵，与我而如浮云”。通过不义的方式来谋取不正当的利益，对我来说就像天上飘过的云彩一样。他们强调要把公放在第一，要认公而不能认私，要不以私爱害公义。这个公就是国家。做官应当无私，“居官无私”，要“国耳忘家；公耳忘私”。这些思想在我国历史上都是很早就出现了。

卜宪群：我国历史上的廉政思想在秦汉以后，在这个“廉”字前面加了一个“公”字叫“公廉”。这是我国廉政思想的一个新的发展。西汉有一个人叫郅都。《史书》上记载此人“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说郅都这个人很公明，从来不会为自己的私利去写信求别人，别人送他的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接受，别人请他办的任何涉及到私利的事，他都一概不提。东汉有一个荆州刺史杨震，东汉的刺史就是监察官，有一天晚上有人怀里面揣着十金来见他，这个人说：“这是天黑夜晚我送你点钱，没人知 道谁也看不见。”杨震说：“天知、神知、你知、我知，你怎么能说没人知道呢？”郅都和杨震这样的行为就是公廉。公私分明是我国历史上廉吏的一个重要特点，如果做不到公私不分，谈不上是一个廉吏。

卜宪群：我国历史上廉政思想文化的第六个特点是君子正身。强调为官者自己要正。这个正和政治是紧密相连的。孔子讲：“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你自己都做不到，你还要别人能做到吗？你自己率先做到，别人不敢不做。

卜宪群：政风与官风世风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汉代思想家董仲舒说，为人君者，必须要先正心。正了心了朝廷这个政风才能正，朝廷正了百官才可以正，正了百官才可以正万民，正了万民可以正四方。

卜宪群：在中国传统的社会当中，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孟子就说过，人们常说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家、国三位是一体的。只有做到一家好，一国才好。所以传统的士大夫的政治理想是什么呢？“出事公卿，入事父兄”，出了家门就要为国尽忠，进了家门就要对父母尽孝。“人臣孝 ，则事君忠，处官廉”，孝和忠和廉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当然节俭、孝这是属于家庭伦理，是个人伦理，忠和廉洁这是政治伦理，但是我们中国的传统社会把这种家庭伦理、个人伦理和政治伦理有机的结合起来。这样一种通过家庭教育方式来灌输廉洁的社会文化、思想文化，是我们传统社会的一个特色。

卜宪群：诸葛亮给他的孩子们写了一封《诫子书》， 他提到了做人要有君子之行。君子之行是指什么？修身养德，淡泊明志。我们想他在家庭当中能够做到这样，他将来还会成为一个贪官污吏吗？不可能的。所以我国历史上像这样的通过家庭教育来从小培育子女树立远大的志向，对于这些人未来的廉洁从政是有很大影响，有非常重要积极意义。

卜宪群：前面我讲了我国历史上的优秀廉政文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汉代初年著名的政论家贾谊说过：“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意思是说治理国家应当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从今天的角度出发，因势而变，取舍有序，这样我们的国家才可以安定和长久。

卜宪群：那么，我们优秀的廉政思想文化就是我们今天中华民族所要继承的宝贵的财富。我国历史上的优秀廉政思想文化所包含的许多内容，在今天依然有它不朽的价值。看待腐败问题我们要有历史的眼光，要有文化的深度，要有哲学的思维。我是一个史学工作者，我自己深深地感觉到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上，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繁荣昌盛。所以我们察古今盛衰之变迁，凝聚全民族的智慧和力量，积极借鉴和吸取我们历史上的反腐倡廉的优秀思想文化，我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一定到来。我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大家！